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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寿南峰的雷克塔2025-08-14 16:41:30

万历六年三月廿三,江陵县的城隍庙前挤满了人。香案上的烛火被风卷得摇摇欲坠,供桌上的三牲祭品泛着油腻的光,却压不住人群里的焦躁——今日是县里的春社大典,按例该由知县主持祭祀,可张文明被布政司看管的消息早已传开,来的竟是几个穿着绸缎袍服的乡绅,为首的正是县学教谕周显谟。

徐光启站在庙门西侧的槐树下,看着周显谟在香案前装模作样地跪拜。这人是张文明的表兄,去年替张家伪造了二十余份"祖传地契",此刻正对着城隍像高声念叨:"...愿神明庇佑江陵,驱邪扶正,莫让外乡小吏搅乱纲常..."

赵勇在一旁捏紧了拳头:"这老东西明着骂咱们呢!要不俺去把他揪下来?"

"不可。"徐光启按住他的胳膊,目光扫过人群里那些熟悉的面孔——有被收回田产的张家族人,有靠着隐田牟利的里正,还有几个捧着账簿的账房先生,想必是来统计损失的。这些人昨夜在张家祠堂聚了半宿,今日借着春社发难,就是想逼布政司放了张文明。

果然,周显谟祭祀完毕,转身对着人群拱手:"诸位乡亲,张知县虽暂遭拘押,可江陵的事还得咱们自己做主!那徐姓小吏拿着本破册子就敢丈量祖产,明日怕是要刨咱们的祖坟了!"

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。一个胖脸乡绅跳出来喊道:"我家那片茶山,是永乐年间传下来的,他愣说是官田!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?"

"就是!我家的鱼塘,去年刚修了堤坝,他说要充公!"

徐光启冷笑一声。那片茶山他前日去查过,山脚下明明刻着"正德年间官置"的石碑,被人用泥土糊住了;至于鱼塘,根本是去年张文明强占河道挖的,害得下游三个村子汛期被淹。

他正想上前辩驳,却见人群分开条道,李贽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过来。老参议今日穿了件绯色官袍,腰间玉带虽旧却擦得锃亮,往香案前一站,喧闹声顿时小了大半。

"周教谕,"李贽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"春社大典是祭神明、祈丰年的,不是让你聚众闹事的。《大明律》里'聚众抗官'一条,你怕是忘了?"

周显谟脸色一白,强笑道:"参议说笑了,我等只是忧心农事..."

"忧心农事?"李贽从袖中抽出份卷宗,"那你倒说说,为何你名下的田产,十年间从三十亩变成了三百亩?这些地是哪来的?是你教书教出来的,还是抢来的?"

这话像打了周显谟一记耳光,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来。人群里的账房先生们慌忙把账簿往怀里塞,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偷偷往后退。

徐光启趁机上前一步,扬声道:"诸位乡亲,我知道大家担心田产被误判。今日我把万历元年的《鱼鳞图册》带来了,就在城隍庙偏殿,谁家的地有疑问,都可以来查!有凭有据的祖产,一分一毫都不会动;但要是侵占的官田、民田,必须还回来!"

这话一出,人群顿时分成了两派。被侵占田产的百姓纷纷叫好,张家族人和乡绅们却脸色铁青。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突然喊道:"谁知道你那图册是真是假?说不定是伪造的!"

"是不是伪造的,一查便知。"徐光启朝钱六使了个眼色,"去把县丞请来,让他带万历元年的户籍册,与图册核对。谁家的地在哪一年登记的,家里有几口人,都写得明明白白!"

钱六应声跑去布政司,赵勇则带着两个衙役守在偏殿门口,维持秩序。百姓们排着队往偏殿去,有拿着地契的,有记着祖上遗言的,还有抱着孩子来认自家田埂的。徐光启坐在案前,一边翻看图册,一边听百姓诉说,不知不觉日头已过了晌午。

一个瘸腿老汉拄着拐杖进来,从怀里掏出张发黄的纸:"先生,您看看俺这地契还作数不?俺爹说这是天顺年间的,去年张族长说这纸太旧,不算数了..."

徐光启接过地契,只见上面盖着荆州府的朱印,字迹虽模糊,却能看清"东乡荒地五亩,拨给军户刘老实"的字样。他翻到图册对应页码,果然有"刘老实"的名字,备注里写着"瘸腿,无子嗣"。

"作数。"徐光启在纸上盖了布政司的印章,"这地是您的,谁也抢不走。"

老汉捧着盖了印的地契,突然就哭了:"俺爹临终前说,只要地契在,刘家就有根...这下他在天上也能瞑目了..."

偏殿外突然传来喧哗。徐光启出去一看,只见周显谟带着几个乡绅,正拦着要去查册的百姓:"别信他的!那图册是假的!咱们去布政司请愿,让李参议放了张知县!"

"周教谕这是要抗命?"李贽不知何时站在了台阶上,手里把玩着那枚黄铜令牌,"昨日首辅的回信,想必你还没见过吧?"他扬声道,"首辅亲笔批示:江陵之事,着湖广布政司严查,凡涉贪腐者,不论亲疏,一律法办!"

乡绅们脸色骤变。他们之所以敢闹事,就是赌张居正会护短,可这话从李贽嘴里说出来,由不得他们不信。周显谟腿一软,差点跪在地上,被旁边的人扶住才勉强站稳。

正在这时,一个衙役骑着快马从城外奔来,翻身下马时差点摔倒:"参议!徐先生!不好了!西乡的张家祠堂着火了!"

徐光启心里咯噔一下。张家祠堂里存着不少田契账目,若是烧了,好多案子就没了证据。他看向李贽,老参议眉头紧锁:"赵勇,带二十个衙役去救火,务必保住祠堂里的文书!"

"俺这就去!"赵勇拎起水火棍就往外跑。

周显谟的眼睛却亮了起来,凑到李贽身边低声道:"参议,依我看,这火怕是...那些被收回田产的乡民放的,他们恨透了张家..."

徐光启冷冷地看着他:"周教谕怎么知道是乡民放的?难不成你亲眼看见了?"

周显谟噎了一下,讪讪地闭了嘴。

李贽叹了口气:"徐光启,你跟赵勇去看看,我在这里盯着。记住,查清起火原因,别让无辜的人背黑锅。"

等徐光启赶到西乡时,祠堂已经烧得只剩骨架。赵勇带着衙役们正在扑灭余火,见他来了,抹了把脸上的黑灰:"先生,火是从账房烧起来的,有人看见几个蒙面人往东边跑了。"

徐光启走进废墟,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。账房的位置还能辨认,地上散落着些烧焦的纸片,他捡起一片,上面还能看到"万历五年"的字样。突然,他发现墙角有个未烧尽的油布包,打开一看,里面竟是些空白的地契文书,上面已经盖好了江陵知县的印鉴——正是张文明用来伪造田产的东西。

"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里?"徐光启皱起眉。按说这么重要的罪证,张家人该藏好才对。

"先生,你看这个!"一个衙役从瓦砾堆里挖出个火折子,上面刻着个"周"字。

徐光启心里明白了大半。周显谟知道祠堂里的文书是罪证,索性一把火烧了,还想嫁祸给乡民。他把火折子和空白地契收好,对赵勇道:"派人盯着周显谟,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。"

回到城隍庙时,天已经擦黑了。偏殿里还亮着灯,钱六正在整理查册的记录,见徐光启进来,连忙禀报:"先生,一共查清了两百三十七户的田产,其中一百八十五户被侵占,都登记好了。"他压低声音,"周显谟刚才偷偷溜走了,好像去了张文明的小舅子家。"

"知道了。"徐光启点点头,"你把这些记录整理好,明日一早送到布政司。"

他走到殿外,见李贽正坐在台阶上,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。老参议今晚似乎苍老了许多,鬓角的白发在月光下格外显眼。

"参议。"徐光启递过去一壶水。

李贽接过喝了口,叹了口气:"你说,这改革怎么就这么难?"

"难在人心。"徐光启望着远处的灯火,"有人想守住祖产,有人想侵占他人,还有人想靠着权势牟利。"

"是啊,人心。"李贽笑了笑,"当年我在姚安知府任上,推行'减赋免役',也像现在这样,被乡绅们骂得狗血淋头。他们说我是'离经叛道',说我要毁了孔孟之道。可你猜怎么着?那些骂我的人,家里都藏着几百亩隐田。"

徐光启想起李贽的《焚书》,里面说"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",当时觉得惊世骇俗,此刻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——连百姓的衣食都保障不了,谈何教化?

"参议,"徐光启突然问,"您当年为什么要写那些'异端'的文章?"

"因为看不惯啊。"李贽望着月亮,"那些读书人,满口仁义道德,肚子里却全是男盗女娼。我就是要撕开他们的假面具,让世人看看什么是真性情。"他转头看着徐光启,"你呢?你想做个什么样的官?"

徐光启想了想:"我想做个能让百姓保住田产、吃饱饭的官。"

李贽哈哈大笑:"好小子,比老夫实在。记住,别学那些酸儒空谈报国,要多看看脚下的土地,多听听百姓的哭声。"

这时,赵勇带着两个衙役押着个人过来,正是周显谟的账房先生。那先生吓得瑟瑟发抖,手里还攥着个账本。

"先生,这是在周显谟小舅子家搜出来的。"赵勇把账本递上来,"上面记着他替张家伪造地契的工钱,还有...还有他和张文明分赃的记录。"

徐光启翻开账本,上面用朱砂笔写着"某年某月,得银五十两","某年某月,分田十亩",字迹与那些伪造的地契如出一辙。他看向账房先生:"周显谟呢?"

"跑...跑了。"账房先生结结巴巴地说,"他让小的把账本烧了,自己往武昌府方向跑了,说要去京城找首辅告状..."

李贽冷笑一声:"他以为跑到天边就能躲过去?赵勇,带两个人去追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"

"是!"

等赵勇离开,李贽看着账本叹气:"这就是所谓的'读书人',读了一肚子圣贤书,却用来算计百姓的几亩薄田。"

徐光启合上账本,突然想起今早那个瘸腿老汉的眼泪。他站起身:"参议,我去趟牢房,问问张文明还有没有同党。"

牢房在布政司后院,阴暗潮湿。张文明被关在最里面的单间,见徐光启进来,立刻扑到栏杆上:"是周显谟放的火吧?我就知道那老东西靠不住!徐先生,你放了我,我告诉你他藏银子的地方!"

徐光启看着他丑陋的嘴脸,只觉得可笑:"张知县,你还是想想自己的罪吧。伪造地契、侵占民田、贿赂官员,哪一条都够你流放三千里。"

张文明的脸瞬间惨白:"你不能这样对我!我兄长是首辅!他不会不管我的!"

"首辅已经管了。"徐光启拿出张居正的回信,"你自己看吧。"

张文明颤抖着接过信纸,看完后面如死灰,瘫坐在地上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突然哭了起来,像个孩子似的:"我不该贪心的...我就是想让家里日子好过点...我兄长从小就疼我,他怎么会不管我..."

徐光启没有说话。他想起李贽说的"首辅也是人",或许张居正此刻也在京城唉声叹气,一面是国法,一面是亲情,终究是难两全。

走出牢房时,月光正好照在院中的石榴树上。徐光启想起刚到江陵那天,看见太岳书院的学生在朗诵张居正的《辛未会试录序》,里面说"天下之事,不难于立法,而难于法之必行"。那时他还不懂这话的分量,此刻却深深体会到——要让法行天下,不仅要对抗贪婪的官绅,还要战胜人性的弱点,哪怕这弱点来自高高在上的首辅。

第二天一早,赵勇就押着周显谟回来了。据说这老东西跑到渡口想坐船,被几个曾被他霸占田产的乡民认出来,一顿拳打脚踢后捆了送回来。

布政司的公堂上,李贽当着全县乡绅的面,宣读了张文明和周显谟的罪状,将查收的一百三十七亩田产全部还给原主,那些空白地契和账本则封存起来,送往武昌府备案。

散堂时,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秀才走到徐光启面前,拱手道:"先生可知,昨日您在城隍庙查册时,有个卖糖人的老汉偷偷往您包里塞了块糖,说是给您润润嗓子。"

徐光启摸了摸怀里,果然有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,已经化了一半,黏糊糊的,却甜得入心。

他抬头望向江陵城的方向,阳光正好,青石板路上的露水闪着光,像无数双明亮的眼睛。他知道,江陵的事还没完,张文明的党羽不会善罢甘休,京城的风波也可能随时传来。但只要这土地上的百姓还盼着公道,他就不能停下脚步。

就像那麦芽糖,哪怕化了,甜味也不会消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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